嘉靖皇帝出名有相当大的原因来自于海瑞的治安疏,毕竟记嘉靖皇帝的事不容易,要记住一句“嘉靖嘉靖家家干净”这句话,那太容易了。可以想象的到,当时嘉靖看到这句话得气成什么样。《大明1566》里陈宝国演的这段是真的形象,都气出狮吼功了,大叫着别让他跑了。
人家海瑞也识趣,知道自己扎到嘉靖的肺管子上了。人家自己就买好棺材,诀别了妻子,遣散了僮仆。自己也就把自己的后事给安排了。
在皇权时代,敢说自己的皇帝治下的天下家家干净是需要但掉脑袋的风险的,尤其是明朝这个朝代,诛九族都是常态。反而嘉靖却给海瑞留了一条命。给人的感觉都违背常理。其实如果仔细看治安疏这个奏疏的话,你会发现,海瑞在劝谏这个地方真的是人才。很多人把治安疏当做批评嘉靖的奏疏,其实应该反过来,这个奏疏并没有怎么恶意批判嘉靖。不能单纯的从一句“嘉靖嘉靖家家干净”就认为这个是骂嘉靖的。
可以分析一下治安疏里面的部分核心内容,你就会发现嘉靖舍不得杀海瑞的原因了。
原文: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臣海瑞谨奏;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
标题就说,我海瑞是为了匡正君道,明确臣下的职责,求得万世治安,我要直陈天下第一事。在明确点说,我是为了让天下好,让朝廷好,给皇帝你上这个奏疏,我说的这个事是天下最重要的事。
接下来,就是:
原文: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凡民生利病,一有所不宜,将有所不称其任。是故事君之道宜无不备,而以其责寄臣工,使之尽言焉。臣工尽言,而君道斯称矣。昔之务为容悦,阿谀曲从,致使灾祸隔绝、主上不闻者,无足言矣。
第一段就给嘉靖皇帝明确一个身份,就是你嘉靖皇帝就是天下臣民万物的主人(这个地方要注意:孟子讲“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海瑞的意思就是君为贵,你是老大),不过正是因为是天下臣民万物之主,所以责任重大。如果民生措置失当,就是君主没有负起责任。所以臣子就应当尽量为君主服务,忠于职守,畅所欲言。臣子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君主的责任也才算尽到了。以前那种专图讨好,曲意逢迎,不让君主听到实际情况的人,现在用不着说他们了。
这个地方,明显就是三纲五常中的君为臣纲。你是老大,你要起带头作用。要用说实话的人。那些阿谀奉承的,你赶紧的把他们都打发回家吧。
原文:臣受国厚恩矣,请执有犯无隐之义,美曰美,不一毫虚美;过曰过,不一毫讳过。不为悦谀,不暇过计,谨披沥肝胆为陛下言之。
这个地方,海瑞是知道嘉靖皇帝的性格的,就是嘉靖不喜欢听那些乌七八糟的奉承话,面对治下他也知道什么情况,毕竟他手里有锦衣卫这个组织,海瑞依然没有直接说问题,而是先说,臣蒙受国恩,宁可直言得罪也不想说假话,好的就是好的,坏的就是坏的,一丝一毫都不敢隐瞒。我不为讨上面的欢心,也不计较得失,今天披沥肝胆,掏出真心,对陛下您说几句实话。这个地方明面上是我不为了奉承你,其实呢,前面这些话就是在奉承,一直给嘉靖灌输一个概念,就是你是老大,你要好好干,我是你的大臣,我也好好干。
原文:陛下自视,于汉文帝何如?陛下天资英断,睿识绝人,可为尧、舜,可为禹、汤、文、武,下之如汉宣之厉精,光武之大度,唐太宗之英武无敌,宪宗之志平僭乱,宋仁宗之仁恕,举一节可取者,陛下优为之。即位初年,铲除积弊,焕然与天下更始。举其大概:箴敬一以养心,定冠履以定分,除圣贤土木之象,夺宦官内外之权,元世祖毁不与祀,祀孔子推及所生。天下忻忻,以大有作为仰之。识者谓辅相得人,太平指日可期,非虚语也,高汉文帝远甚。然文帝能充其仁恕之性,节用爱人,吕祖谦称其能尽人之才力,诚是也。一时天下虽未可尽以治安予之,然贯朽粟陈,民物康阜,三代后称贤君焉。
这段全面说明了,海瑞的拍马屁的功夫,当然很多人会不这么认为。看看人家海瑞说的,陛下你觉得你和汉文帝比怎么样?你看陛下你天资英断,睿识绝人,具有成为尧、舜、禹、汤、文、武这样的君王的潜力,陛下象汉宣帝一样做事努力认真,象光武帝一样为人大度,象唐太宗一样英武无敌,象唐宪宗一样能够消平各地藩镇叛乱,陛下还有宋仁宗的仁恕之德,总之象这些可取的优点,无论哪一项,您都是具有的。想想海瑞写段的时候,得多肉麻。如果这都不是拍马屁,那估计没有拍马屁的了。海瑞高在后边的内容,你不能光拍,你得拍到地方,不能胡拍,接着海瑞开始给自己前边说的找依据,您看看您刚开始继位的时候,铲除积弊,明白宣示,同全国老百姓一道革新政事。您还作过一篇《敬一箴》,提倡规戒;改定了一些冠服制度,下令废除孔子庙里的塑像,只用木主;削弱了宦官的内外之权;将元世祖从历代帝王庙所祭牌位中剔除;在孔子庙兼祭孔子的父母。那时候天下人都很期待,认为您一定大有作为。有见识的人都认为:只要有好的臣子帮助,不需多久,天下就可太平,您一定比汉文帝要强得多。然而文帝能发扬仁恕之性,节约恭俭,体恤爱民,宋朝的吕祖谦说他善于用人,能尽人之才力。一时天下虽说不上已经大治,但国库充盈,连串钱的绳子都朽烂了,百姓安乐,财物丰足。大家公认他是夏、商、周三代以后的一位贤君。看看海瑞的话,这得多厉害,只要有好的臣子帮助,您就是这么牛皮的君王。言外之意就是,您厉害的很,都是下班这些玩意不行。您是伟大的。试问,有哪个皇帝喜欢杀掉一个将自己比做尧舜禹汤,唐太宗这样的人呢。
后边的内容,就不用太怎么详细的写了,基本上就是在说,您这么伟大的帝王,用功的方向不对,下边的臣子不对,你看看那个严嵩,…… 总之您是对的,就是有点小失误。但是正是您的失误,和下边这些臣子的问题,重点是下边臣子的问题,才导致的老百姓家里家家干净,但是老百姓骂的可是皇帝您啊,所以您是在位这些大臣背锅啊,您是冤枉的啊。
最后的一段原文:夫君道不正,臣职不明,此天下第一事也。于此不言,更复何言?大臣持禄而外为谀,小臣畏罪而面为顺,陛下有不得知而改之行之者,臣每恨焉。是以昧死竭忠,惓惓为陛下言之。一反情易向之间,而天下之治与不治,民物之安与不安决焉,伏惟陛下留神,宗社幸甚,天下幸甚。臣不胜战栗恐惧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
这个地方就是反复强调,君道不正,臣职不明,是天下第一大事。你看看大臣为保乌纱帽而阿谀奉承,小臣害怕获罪表面顺从,而陛下您有错误却不知道,您不知道就不能改正不能执行,臣每想到这里便痛心疾首。所以今天便冒死竭忠,诚恳的向陛下进言。望陛下能够改变心思,转换方向,而天下之治与不治,民物之安与不安都取决于您,若陛下真能采纳,是我宗庙、社稷、国家的幸运,是天下黎民百姓的幸运!
治安疏在表面上是批嘉靖皇帝,而实际上是批下边的大臣,秉着一个原理,皇上永远对,大臣只要不实话实说干实事,就是错。即使皇上出现了错误,也是下边的大臣没有纠正。
如果在坐的各位是嘉靖皇帝,看到这么贴心的话,会舍得杀了这个人吗?因为你要杀了他,你就当不了李世民,当不了尧舜禹汤这些人了。
这篇奏疏有点像《康熙王朝》里索尼劝顺治的那个场景似的:福临啊,你是好皇帝,不要让这个妖僧把你蛊惑了,你要扛起大清这个重担啊,……。妖僧,都是你的错,把我们的皇帝蛊惑的当和尚去了。
当然分析奏疏不是批评海瑞拍马屁,毕竟海瑞面对的这个皇帝可是一个为了证明“我爹是我爹,我是我爹的儿子”就杀了16个大臣的皇帝。如果海瑞不说前边那些话,而是直接说,“你这皇帝当的,家家干净,赶快别炼丹了,起来干活了”,那真是100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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