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彩虹的孩子

天气预报说明天将有大雨。

父母坐在电视机旁，讨论着电风扇吹来的热风，叹息着。

孩子们期待着下雨，他们日夜玩耍，他们对所有新事物都充满好奇和向往。——此时天气干燥，是下一场大雨使人活下去的时候了。

第二天下午，晴朗的天空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人们看到东北方向的天空中有一片乌云，像一个巨大的怪物，它携带着强风的力量，蓬勃而恶毒地发展壮大。它咆哮着俯冲到这里。

大人们一边叹息着生气，一边赶紧回家清理院子里晾晒的食物。

孩子们的可乐坏了。他们乘着风跑，边跑边喊：

风，风，刮得很厉害！

雨，雨，雨下得很大！

……

有时候匆匆而过的路人会生气地骂孩子。真是一群白痴！

孩子们不为所动，依然奔跑跳跃，仿佛风雨可以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在他们的欢呼和呐喊声中，奏出一曲风雨交加的协奏曲。

天空变暗了，大地突然暗了几分钟。天空中雷声隆隆。孩子们还没来得及赶上漫天飞舞的落叶和塑料袋，沉重的雨滴噼啪作响地落下来。隆隆—— Ka！怪物似乎生气了。它嚎叫着，倒了几大盆冷水在上面。

除了惊喜，孩子们也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淋得湿透，他们也开始疯狂地奔跑和跳跃。

几分钟后，风力逐渐减弱，暴雨突然停止。乌云仍然咆哮着向远处跑去，但这里一片混乱。暴雨过后，到处都是水坑，但村子里一片寂静，不痛不痒，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大人们站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着远处的乌云，他们的脸像乌云一样变幻莫测。

当太阳出来时，新的凉爽的一天突然感觉又开始燃烧了。

大人们指着南边的天空：看，有一道彩虹！

孩子们露出惊讶的头，脖子上还系着手势看着远方的地平线。

乌云就像一块大的背阴布，此时炽热的太阳正好在它的背阴布上射出一道美丽而清晰的彩虹。彩虹如此之大，如此清晰可见，孩子们闭着一只眼睛测量，并用手比划着。它从一个村庄的顶端滑到另一个村庄的远端。太远了，太壮观了，好大的彩虹。

几个孩子开始交头接耳。

彩虹真的很美。我希望我能每天看到它。

你认为彩虹真的是一座桥吗？

为什么彩虹有七种颜色？太阳给它们涂颜色了吗？

……

妈妈说只要你靠近，就能摸到彩虹。她小时候摸过。她走得很近，用手就能够到。

孩子们停止了一个接一个的交流，怔怔地看着说话的孩子。

一个大一点的孩子撇撇嘴，翻着白眼：别瞎说，屁王，你知道彩虹是怎么形成的吗？

孩子被大家看着，突然有点紧张，脸红了，匆忙解释了一下，做了个手势：是真的，我妈真的摸了彩虹，她跟我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摸了彩虹，又软又连续。

这孩子仍然努力而真诚地解释着。

大一点的孩子模仿着这个孩子捏了捏鼻子：是真的，是真的，我是马妈跟我说的，哦，哦，哦，哦，哦，哦，你真是个屁王！

孩子们笑了，笑着一起喊：扯淡大王！狗屁国王！哈哈哈！哈哈哈！

孩子脸红了，握紧拳头，不愿意说，我不是！我没有！我说的是真的！

大一点的孩子撅着嘴，他只是淡淡地说你是屁王，所有的孩子都跟着他。

这时，孩子似乎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他所有的诚意和努力都白费了，在别人面前不值一提。他怒不可遏，冲到大孩子面前，却被大孩子抓住了衣领。

狗屁国王！不会撒谎就打人？你感到羞耻吗？

我.不要。撒谎！那孩子直盯着大孩子等了一会儿。他试图摆脱枷狱，但两人的体型差距实在太大了。他无法摆脱，但他的嘴仍然固执己见，他没有让步。

看到这种失望，大男孩把他推到一边：那你就能摸到彩虹了。只要你碰它，我就承认你不是屁王。你说的是真的！

孩子们鼓掌表示同意：是的，是的。你触摸彩虹，只要你触摸彩虹，我们就会

相信你不是扯屁王。有一个孩子还加了一句：你只要摸了，我们就跟你走，并且跟你一起去摸。

孩子没等受委屈的眼泪流出眼眶，眼看着事情出现了转机，擤了擤鼻涕，神色立刻傲然起来，他很想打一下大家的脸：好！我这就去摸彩虹！只要我摸到了，你们都是乌龟王八蛋！

他认真地指着在场的每一个孩子。仿佛给他们画着一个一个的看不见的协议，事成之后，这些人就会变成四脚朝天的大王八，一个个趴在大马路上，被太阳晒得奄奄一息。

好！我去！我这就去摸彩虹！你们等着！

去吧去吧。快去快去。

孩子咽了咽口水，他望着远处黑魆魆的天空上的七色彩虹，忽然觉得这份美丽下的神秘如此深邃，如此遥远。

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地面的水被蒸腾出难闻的气味，彩虹的身后，远方的云堆里还在电闪雷鸣，而此时更要紧的是，唯一一条能紧追彩虹的小路，早已经泥泞不堪，凹凸不平。

孩子心里有点打鼓，有点打怵。

怎么了？怕了吗？大孩子讥笑着。

嘁！……

孩子故意装出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他努力地把自己想象成一位即将出征的将军，跨马挥剑，大喝一声：将士们！跟我冲啊！

走就走！

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想努力的展现出自己潇洒的一面，他低着头整了整裤脚和布鞋，他觉得这样很有成就感，然后朝着远方，朝着彩虹，开始出发了。

他挽起裤脚，朝着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这条路笔直地通向远方的彩虹。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道路很滑很坎坷，他的鞋底上沾满了泥泞，很沉很滑，每次迈步都是一种挑战，好几次要摔倒，他靠着毅力勉强站稳。

偷偷回头看了看，已经看不到那些孩子们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走了好远好远。然后环视一下四周，自己被置身于一条乡间土路形成的迷宫里，两旁的芦苇荡高高的把他囚禁在里面，他只能继续往前走。

他总觉得身后的芦苇荡里，孩子们偷偷躲在里面，等着他出洋相，等着他打退堂鼓。只要他一回头，一群孩子就跳出来，指着他哈哈大笑：扯屁王！扯屁王！赖不住了想要开溜了！哈哈哈哈。

哼！孩子使劲眨了几下眼，咽了咽唾沫，继续向前走去。他又走了好远好远。也不知走了多久。

可彩虹依旧离得那么远，尽管它还挂在天边，靓丽的让人垂涎，让人想伸手摸一摸。

终于，路走到尽头了，前面是一片看不到头的水洼，野草横生，芦苇飘荡，孩子的到来，使得里面不知名的野鸟开始叽叫，野鸭扑棱棱地飞了起来，吓人一跳。

孩子在这里站了许久，他实在找不到别的出路，也不想就此回头，打道回府。

心一横，脱掉鞋子挽起裤腿，噗通一下，趟进了这片水洼里，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向前游曳。

四周的芦苇荡早已经把他埋在了这片荒野里，他一步一步摸索着前进，时而踩到了草茬或者是硬石头，把他脚底板硌的生疼，他只得快步跳着往前走。

四周的芦苇飘飘荡荡，他完全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他只能莽着一股子往前走，他心里慌慌的。噗通地一下，他跌进了一个大水坑里，半个身子都泡进了水里。水很温热，草很扎人。

他慌忙着起身，却没站稳，又是一下，后仰着跌进了水坑，这下全身都湿了，翻腾起来的泥水一点儿也不热，带着一股腥臊味，流进了嘴里，直冲脑门儿。

他爬了好久，终于爬出了水坑，狼狈地继续穿越这片芦苇荡。好不容易，他总算出来了，抬头看了看天，彩虹仍在向他招手，他的心里稳了一点。总算看到了一片片已经被收割了的麦田，他赤脚走在上面，软软的，雨水浸渍着麦茬，香香的，湿软湿软的。他真想一头躺下去，好好地睡一觉。

可这里寥无人烟，他不敢睡下。而且，太阳已经渐渐西落了，彩虹开始慢慢淡化，如果自己再不赶紧的话，彩虹可能会消失了，他该怎么摸得到？

他穿上湿漉漉的鞋继续向前走，他感觉快了，就快要摸到彩虹了。因为他离黑云越来越近了，他甚至能感觉到黑云那股气势，就在他面前翻腾，而彩虹，更是在自己头顶，只消自己站在高处，伸一伸手，彩虹便……

他走到了一个村落里，又累又饿，可他不敢停留。

门口晒太阳的老头像是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他。

他心里毛毛的，怪渗人的。时不时路过一户人家，院子里的土狗听闻外人接近，忽然狂吠起来，吓人一跳。

孩子使劲跑了几步，甩开恶狗的狂叫，自己呼呼地喘着粗气。豆大地汗珠在他额头上滑落，而衣服鞋子一直都是湿湿的，他分不清是汗还是水。

路过一户菜园，他看到了地里种的西红柿和黄瓜，看着四处无人，蹑手蹑脚地进去，偷偷摘了几个西红柿和黄瓜，拿着西红柿使劲一咬，猛地嗦着里面酸涩的汁水儿；将黄瓜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把毛刺儿都捋掉，然后几大口吃了个精光。

他忽然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切好像都没了。

他这才发现，太阳渐渐落山了，彩虹也已经隐匿在落日余晖的紫色晚霞里，再也找不出其他的六种颜色了。

孩子茫然地坐在田埂上，欲哭无泪。

一个老奶奶颤巍巍地走过来，发现了他。

她扁着嘴，吃力地叫孩子过去，孩子没去。

她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给他递了茶水和馍馍，孩子接过来咣当咣当几大口喝足，哼哧哼哧几下吃了个精光。

老奶奶问他家在哪，他不说话。

问他怎么一个人，他不说话。然后眼泪大滴大滴的掉落下来，就跟那场暴雨一样地凶猛且止不住。

老奶奶收拾起东西，颤悠悠地走了。孩子回头看了看，喉头梗了一下，没有出声。

天渐渐黑了，他有个念头崩了出来：晚上会有彩虹吗。他不甘地看了看天空，才失落的发现一无所获。鼻子一酸，开始抽泣。

他隐约听到远处的声音！他止住哭声，擤了一下鼻涕静静地听着，仿佛这样能听的更清楚。

声音一下一下追寻而来，他听清了，是妈妈在找他。

于是他扯开了嗓子，使尽全身气力：哎～！我在这儿！

村子里的狗也开始高一声低一声的叫着，孩子的声音被淹没在夏日夜晚的黑幕里。

他愤愤地对着那些乱叫的狗咒骂着：你叫你妈呀！

……

妈妈总算找到他了，他一头扑在妈怀里，止不住的痛哭。妈妈一边斥骂着，一边心疼地抚慰着孩子。

就这个夏日的夜晚，空气燥热，电风扇依旧无力地吹着，孩子回了家，在父母的斥责与怒骂中沉沉地酣睡了，时不时还在梦中呓语着。

而妈妈仍喋喋不休的嗔怒着，一边洗着孩子褪下来的衣服裤子和鞋子上的泥点儿。

院子外面，各家各户响起窸窸窣窣的用篷布遮盖麦子的声音，家长们高一声浅一声地议论着，叹息着，苦笑着。

唉～妈在洗着衣服，也一声长叹。

我……摸到……彩虹了……孩子在梦里低声含糊不清地哝语着。

……

唉，天气预报说，明天还会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