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颖多年后的某处。
那里的土地有两种颜色,红色和蓝色。红色是因为生锈,蓝色是因为钴和铜。红土和蓝土界限分明,几乎是一条直线延伸到地平线的另一端,看不到尽头。
空气是灰色的。灰色的空气像浓雾一样覆盖了陆地上方的所有空间。如果你有眼睛,你会发现你看不到天空,只能看到眼前一米半的距离,半个小时内眼睛会越来越痛,坏死。
所以这个地方没有所谓的“原生动物”或者“原生植物”。只有尘土飞扬的空气和四种东西会移动:
艾.
一个带着装在壳里的人脑行走的人。
机器人。
还有奇美拉。
虽然这四样东西可以各自行走,但是在“人权”的划分上有一条非常清晰的线——就像红土和蓝土一样。
有人权的人是“AI”和“带着人脑在壳里行走的人”,两者都具有相当的情感、智力和人格。
机器人和奇美拉都没有人权。机器人只是普通工作的空壳,没有个性,没有情感,所以当然没有人权。至于嵌合体——它们是实验室制造的“生物”,是能在这种极端灰色空气中生存的复合生物——它们是由各种生物的基因组成的,目的是创造出能适应这种极端环境的生物,但这种实验其实毫无意义,具有哲理性和娱乐性。
图为安纳托利亚文明博物馆的狮身人面像“奇美拉”。到了现代,“奇美拉”已经演变成神话幻想生物的通称,由不同生物的部分混合而成。图//wikimedia毕竟现在所有有“人权”的“人”都不需要身体——也许是大脑,但他们不需要眼睛、耳朵和皮肤,也不需要食物——所以他们不需要可以吃的动物食物,也不需要可以用的动物身体——那么创造这些可以呼吸灰色空气的生命体有什么用呢?
大概就像开发手游和桌面点头娃娃的目的一样,为了赚钱或者缓解压力。
但是,奇美拉毕竟没有游戏、电影、电视等其他娱乐行业那么讨喜。因此,在鼎盛时期的繁荣过后,许多嵌合体被放归自然,数百个实验室恶性倒闭。现在只有他们几个人站在野奇美拉横行的不毛之地。
而其中一个中等规模的实验室,完全合法,收入还过得去,经历了三波裁员,但在员工福利方面享有良好的口碑,恰好位于红蓝大地的交界处,红300平,蓝300平,刚刚好。
现在在这个实验室的某个房间里正在进行一场哲学思考。
“你说,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出家修行?”白壳里的AI发了一个思想。
“为了攒钱买药水。”坐在它隔壁黑壳里的人脑也发出了一个思想。
“难道不是为了满足某种善待他人的欲望吗?自得救世情节等等。”白壳AI传。
“难道不是为了满足某种善待他人的欲望吗?自得救世情节等等。”白壳AI传。图/PEPEPELES“好吧,那我今晚就不补偿你了,你自己玩王者吧。”黑壳人脑传。
“你以为我不想要吗?到广场上一挥手,十五个和尚就粘在一起了。”白壳AI传。
“好,合伙,你去和他们玩吧。”黑壳人脑传,顺带附上3D晃动效果的不雅手势图。
“好!把它拆了吧!怕你!白壳AI附发光效果爆破图。
黑壳脑抬手一拳打在白壳AI肩膀上。随着一个坑,白壳AI的预警装置响了两声:“嘟嘟,打中了。损坏率为零”。
白壳AI也举起拳头,正要打黑壳人脑的肩膀,门开了,他们两个立刻坐直了,埋头检查观察箱子里的信息。
“身体素质.乙.”黑壳脑被公开引用。
"不错,它是亚洲狮、鞭蝎和豪猪的杂交品种. "白壳艾公开引用,赞赏地敲着观察箱的强化隔断窗。
“也许我们应该加一些蟑螂?”黑壳脑被公开引用。
“你想什么都加蟑螂。”白壳AI公开沟通,附翻车图。
“蟑螂是已知存在的最强大的物种,所以混合任何东西都是一种优势。”黑壳脑被公开引用。
“既然都灭绝了,那时候的质量鉴定就没有意义了。现在重要的是基因之间的协调。”白壳艾敲了敲控制台。
门口的机器人发出两声哔哔声,将手和脚移到一边,进行日常的房间维护。
“既然都灭绝了,那时候的质量鉴定就没有意义了。现在重要的是基因之间的协调。图//Pixabay白壳AI和黑壳人脑刚转回来,两人都沮丧地发了一串无意义的贴纸,又懒洋洋地回到椅子上。
“还以为是陈老板呢。”黑壳人脑传。
“你叫它陈老板?我叫它奥特曼。”白壳AI传。
“那是它几年前的名字?”黑壳脑问道。
“二十年前.仍然
四十?忘了。这个比较好记。」白壳AI传。
「那肯定是它黑历史时期的名字……它后来都取简单的单名了。」黑壳人脑传。
「我倒是不喜欢换名字。」白壳AI传。
「对喔,没见你换过名字。我倒是换过两次。」黑壳人脑传。
「三次。还有『黑月X影杀』。」白壳AI传。
「黑历史──」黑壳人脑传了一连串表示崩坏的贴图。
「当时大家都不知道那个X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问你你也不说,只会传月亮贴图。」白壳AI传。
「别说了。还是谈谈奇美拉吧。我们还在工作呢。」黑壳人脑传。
白壳AI对黑壳人脑露骨的转移话题感到可笑,同时也怜悯它曾经暴露于工作场合的黑历史时期,想想如果是自己取了那种名字来工作,肯定会在清醒后立刻羞愤辞职的吧。就这点来看黑壳人脑还算有骨气,就这么坚持到现在没换工作,着实令人敬佩。
白壳AI于是配合地转移话题:
「你觉得如果把这些奇美拉的脑装进殻里,牠们也能和我们沟通吗?」
黑壳人脑停顿了一会儿,把扫描器的正面转向白壳AI,迟疑地传:
「你怎么每次都在想这么哲学的问题?」
白壳AI传:
「不然我们继续聊你的名字?」
黑壳人脑传:
「奇美拉的脑吗?我觉得嗯,我想想,应该是可以。或许能进行某种程度的沟通吧。」
白壳AI传:
「但这样会产生更严重的人权问题。万一证明这些怪物真的有思考能力,这些实验或许就得终止了。毕竟目前牠们被视作和机器人同等级无智能、无感情、无人格的生物嘛。」
黑壳人脑传:
「而我们会失业。」
白壳AI传:
「你怎么老是能提出这么肤浅的观点?」
黑壳人脑传:
「那如果是人脑被放进奇美拉里呢?」
白壳AI传:
「肯定无法和我们沟通。奇美拉的身体里没有晶片也没有收发器,无法接收到我们的讯息。」
黑壳人脑传:
「但人脑放得进去吗?」
白壳AI传:
「如果建构一个内接转换槽……可以试试看。」
这两人的哲学探讨随着时间过去,就这样持续了六年。
终于在某一天,两人都难以按耐住好奇心,打算在这座一成不变的实验室里展开一场秘密实验。
把人脑放进奇美拉肉体里的秘密实验。
它们利用自己的工作时间和休息时间暗自打造了人脑转接槽,暗自解剖了观察箱里它们创造的第十二只奇美拉:黑猩猩和家猪和塔朗图拉狼蛛混种,并在那一天──那关键的一天──把黑壳人脑的壳盖打开,并把黑壳人脑的脑放进奇美拉里。
因为要用无菌低温箱转换的关係,黑壳人脑失去意识了一段时间。
当它醒来,设法扫描周围的时候──
它发现它的感知器变得十分奇怪。感知範围只有面前一小块区域,而且无法模式转换,只能用色感光谱的方式呈现。
而且它要呼吸。每一口气吸进肺里都像异物,那感觉一点也不好,噁心且疲累。
它想传讯给白壳AI说这简直是个糟透的蠢壳,但它无法传讯,只能透过窗格看着光谱下呈现白色的那具人形金属壳。
它于是上前──几乎难以移动,因为它的脚是八只很不协调的巨型狼蛛脚,而驱动狼蛛脚的肌肉是猩猩的大腿肌──跌跌撞撞地摔向窗格,用力打了打窗面。
白壳AI对它挥了挥上臂,它们之间只剩下这种沟通方式。
毕竟没有晶片、没有网路,只剩下奇美拉的眼睛和耳朵。
而无论AI或人脑,现在的人们沟通只需要意念,自从耳朵与嘴巴被淘汰后,语言和声音成了失落许久的古文明。
它驱动狼蛛腿也想进行一样的挥手动作,却狼狈地摔倒了。摔进地上那坨黏腻的──黏腻?这种感觉也是第一次。神奇的令人不自在的触觉。还有痛觉。天啊!竟然会痛,它摔倒了。
它在地上翻滚爬行想站起来,但这具不协调的混合躯体无法随它所愿。
白壳AI拍了拍窗格,它不确定这是要它冷静或是在询问它在干嘛的意思,但它冷静不下来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这具躯体实在太不自然也太不协调了。
一切感官都如此限缩又多余,限缩的部分在于:不能三百六十度扫描、不能切换镜头、不能传讯、不能开启脚部的喷射推进器,多余的部分在于:有痛觉、要呼吸、有八只脚。
它才待两分钟就受不了了,它想立刻换回去,终止这现在看来完全就是无意义且愚蠢的好奇心,但它爬不起身,无法告诉白壳AI它的想法。
当它终于重新用八只脚站立,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白壳AI坐在观察窗前观察它,而它扑向观察窗,很野性地用两条前腿敲打窗格。
白壳AI又对它挥了挥前臂。
这个混帐。
它暗自传了一大堆不雅手势贴图,却发现它现在这具肉做的躯体根本无法传贴图,它越来越恼怒,又敲了敲窗格。
此时,外头那扇门开了。
它看见白壳AI回头,而陈上司走进来,白壳AI和陈上司说了一些话,白壳AI被带走,陈上司也离开,这里只剩它一人。
怎么回事?
它感到惊慌,但安慰自己等等就能换回来吧。
但是白壳AI没有回来,过了半小时后,变成另外两位灰壳和红壳的人坐在观察窗外,很不熟练地操作房间的设备,好像正在浏览这只奇美拉的资料。
调职?这是调职吗?
之前有听说过最近要调职,所以它们两人才加紧这项秘密实验的脚步,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调职?
不,或许只是例行的职场检查?白壳AI马上就会回来吧?
它惴惴不安地盯着窗格外的灰红两人,因为种族歧视的问题现在多数的外壳型号已经无法从外观辨别是人脑还是AI了,总之就是两个人。
它就这样在这具不协调的躯壳里盯着那两人──
持续了半年。
在这半年内它没日没夜地等着白壳AI回来,没日没夜地感到疼痛,没日没夜地设法要和窗格里的灰红两人沟通,但那两人什么都不明白。
它们只会在仪器上操作,只会在房间偷懒,只会在窗格前悠哉地打闹,对它的举动视而不见,顶多偶尔敲敲窗面,但显然不是为了要认真沟通。
天啊!这一切都是因为那该死的好奇心!该死的哲学思辨!该死!
终于在它变成奇美拉的半年后,陈上司进来,红灰两人离开房间,取而代之的是白壳AI。单从外观型号它不确定那是否就是它的同事、它的朋友,毕竟没有晶片无法感知到IP位址或姓名ID。
但那显然是白壳AI,因为陈上司一离开,它就立刻用力拍了拍窗格,然后开始準备无菌低温箱,然后嘶──麻醉气体瀰漫整个观察箱,奇美拉的躯壳昏了过去。
当它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那具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外壳。
它不用再眨眼了。它有感应器。
它传的第一条讯息是:
笑脸贴图。
那是最便捷的基础贴图。
「你还好吗?」白壳AI传,「我没想到那么刚好会在那个时间点被调走,据说是人事部挪用公款的问题,还有第四波裁员……这房间又必须靠个体晶片扫描才能进入,我只能向奥特曼申诉说我想调回来,奥特曼这个人又很会拖,没想到竟然耗了半年才回到这个房间……」
黑壳人脑传不出讯息,它现在正感动于这具协调身体的无病无痛无呼吸和切换三百六十度扫描以及远红外线感知模式和全境卫星视角。
「啊对,第四波裁员你中奖了,你现在失业了。」白壳AI传。
黑壳人脑又传了一个笑脸贴图。
「你没事吧?」白壳AI传。
黑壳人脑缓慢地点开记录档,开始拨放自己这半年来的录像。
监视录像里的它,无论是迟钝不协调的动作还是那些看似无意义的行为,看起来都像只再普通不过的奇美拉。
像每一只被它们创造出来的奇美拉。
「看起来……和其他奇美拉一模一样。」黑壳人脑传。
「是啊。」白壳AI传。
「没有人会发现异常。」黑壳人脑传。
「是啊。」白壳AI传。
「会不会其他奇美拉其实也有和我们相当的智能和人格……」
「这个问题就不要再深究了。自从你遭遇这件事后,我就对哲学探讨没兴趣了,我现在的兴趣只有躺着不动自动续能,和玩游戏。」白壳AI传。
黑壳人脑沉默接收着奇美拉的监视录像。
白壳AI关掉录像拨放,推着黑壳人脑走出房间,提前打卡请假下班,一路将黑壳人脑推到研究室外,站在荒芜的蓝红土地交界线上。
白壳AI轻轻揍了黑壳人脑的肩膀一下,黑壳人脑没有感觉到痛,只听到警示器响了两下:「哔哔,遭受冲击。损伤率百分之零」。
黑壳人脑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它漫无目的地传了热咖啡和阳光灿烂的海边的贴图给白壳AI。
白壳AI没说什么,拉起黑壳人脑的手,用黑壳人脑的手打了自己一下:「哔哔,遭受冲击。损伤率百分之零」。
黑壳人脑的感测器正面转向白壳AI,然后伸出拳头。
白壳AI的拳头和它撞了一下,就像每次下班后它们的默契。
「今晚,再一起打游戏?」白壳AI传。
「幸好我练僧侣。我今天实在……没心情打怪物。」黑壳人脑传。
实验室静静地矗立在蓝与红土的界线上,两年后,又一波经济萧条袭来,这间中型奇美拉实验室终于也在拖欠了员工十个月薪水后恶性倒闭。游戏和贴图产业倒是一如既往地蒸蒸日上,应该说现在只剩这两样能稳定推陈出新又赚钱如洪水的产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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