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届泛科幻奖佳作——〈乌奈 〉（三） ，科幻获奖作品

编者按：每周一、三、五晚九点，泛科学将连载第二届泛科幻奖获奖作品！由于每部获奖作品都是一部一万多字的中篇小说，为了方便阅读，我们将每部作品拆分成三章分别上传，期望每周都能看到一部完整的获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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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中午时分，Unai带着商队翻越沙丘，腰间的砍刀刀鞘在烈日下映射出刺目的光芒。热风刮着卡车上的帆布，缺油润滑的车轴轰鸣。

她用护目镜看着笼罩整个城市的巨大阴影。

“回家吧，思想家麻鞋，你想到什么了吗？」

“我们永远是影子的孩子。”麻鞋这番开场白显得有点犹豫。“城里的人认为他抛弃了我们，而你认为呢.我们应该抛弃他。」

“嗯嗯。”吴奈没有否认。

“你认为他能交流吗？祖先过去常常通过献祭、冥想和做梦来与阴影联系。断网后的一段时间，礼物还在继续，直到近几年才中断。如果我们和他重新建立联系……”

Unai笑了，“这不是和你之前主张的一样吗？」

“至少现在我对你和商队有点尊重了。」

“我很高兴我们在议会中失去了一个敌人。接下来，向我证明你值得成为盟友。”乌奈把马赶下沙丘。

她一马当先，商队跟着她进入尘土飞扬的天空。

“我认为关于分配的争论应该停止了。”北区代表卡高抚摸着他标志性的光头。“开源比节流更重要。为什么不设法增加总配给量呢？」

“太空泛了，如何开源，请提出切实可行的建议。」

“那么你的提议更实际吗？”卡片告诉南区代表摊开双手：“节日？奖励上帝？我不否认信仰的重要性，但谁能清楚地告诉我们，当这么多人被派遣到虚无缥缈的祭祀神灵的仪式上时，信仰的作用有多大？」

没想到，一句“虚幻的仪式”引起了南区代表的鼓掌和抗议。

“之前你觉得仪式成本太高，我们让步了，现在连人力都要削减？」

“责怪我们所有祖先500多年的传统，为什么还有脸活在阴影里？」

“很好，我为我刚才说的话道歉。”卡修赶紧上前鞠躬。“不过！目前形势紧迫，每一个劳动力都是宝贵的财富。请小心。」

尼瓦斯主席说，“上一个能够在梦中听神谕的牧师十多年前就去世了，至今没有人接替。”上一次大祭祀是三十年前。很多年轻人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经历过，要说服他们并不容易。」

“正是！”卡马上去接电话。“你必须让所有人相信重启仪式的价值是——”

“正是因为传统的中断，才有复兴的必要！”南区的一个代表打断了他。“神圣的恩典与仪式之间的联系无法用语言描述，但它确实存在，就像我们与影子的联系一样。」

地上的阴影越来越浓，一束束阳光慢慢被拉离房间。

门外传来吴奈的声音：“大家都不知道上帝恩典中断的原因。我们为什么不当面问呢？」

面对再次打断会议程序的吴奈，以及她身后的南区代表麻鞋，尼瓦斯只是示意坐下。

"假设和影子交流是可行的. "吴奈拿着刀走进会议室，走向主席。

“这值得一试。跟在他后面的麻鞋也跟着做了，并借机附和道：“如果商队提供帮助，我们将在南区3354老年人举行仪式。”

“我不打算配合你的仪式。”吴奈丢下这句话，脚步声在石屋中回荡。

谢一愣。“你说过……”

“我想亲自问他。」

“你自己？”听到这些话，尼瓦斯蜷缩在椅子上的身体突然直了起来。

北区代表面面相觑，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宣言的意义。

南区的代表们开始交头接耳，频频向麻鞋投去质疑的目光。他们不明白麻鞋和商队达成了什么协议。

麻鞋本人站在当场。吴头也不回继续向董事长走去。

尼瓦斯小心翼翼地逐字确认：“你得爬尖塔。」

“是的。”吴奈轻轻点头。

南区代表席位开始吵闹。

“只有牧师曾经来塔里朝拜，朝拜已经停止了一百多年了……”

“被暗影选中的牧师被勒令上塔是对他们的不尊重！」

一道光闪过马的脑海，一个清晰的声音宣布：“乌乃被选中的暗影使者，我亲耳听到了神谕对她的召唤！」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

谢精神抖擞地走向南区代表席，把头贴近所有心存疑虑的代表，压低了声音。“不管她从上面带回来什么，那都是神谕。我们熟悉宗教事务，我们有解释权！」

吴奈停在尼瓦斯面前。

“你知道你会扮演什么角色吗？”尼瓦斯用权杖勉强撑起身体。“你是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商队。现在你想回来承担神父的责任？」

吴奈伸手抚摸着尼瓦斯脸颊上的皱纹。“这些停滞不前的会议，我已经看了十几年了。谢谢您们。」

尼瓦斯从肺里呼出一口长气，像是叹息：“我明白了，是时候改变了。我不能阻止你做任何事。

。」

乌奈将妮瓦斯驼背的身躯搂在怀里，摩娑她的背，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休息吧。」

–

踏上了阶梯，她独自一人走了一夜，然后走了一日，然后又走了一夜。

乌奈拄着从妮瓦斯那里得来的金属权杖，一阶一阶向上爬，她的行囊越来越轻，脚步越来越沉重。

螺旋的阶梯彷彿无限延伸，数百年来，一代一代的祭司拾级而上，风沙也盘旋而上，乌奈的脚印覆盖他们走过的路。

他们原先是牧人、石匠、铁匠、流浪者、罪犯，在梦中听见了阴影的呼唤，于是前来这里，追索神谕。他们踏过苦行般的螺旋之路，在塔顶触摸阴影。

终于乌奈站在塔顶，首次站在可以伸手触及阴影的高度。时间带来的沙鏽蚀了祂，粗细不一的管线在磨损的金属板上缠结，令乌奈想到绿城老树的树根。。

在她面前的是熟悉而陌生的巨大黑色玻璃墙壁，完美的镜面，隔绝秘密的门，阻断从古至今所有朝拜者对神灵进一步的探究。在梦中她看见历代祭司的倒影，在现实她看见一个面容疲惫、拄着祭司权杖的女人。

镜中女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

乌奈蹲低下盘，双手紧握权杖，用全身的力气往玻璃墙砸去。

权杖击碎了镜面，破碎的巨响令周遭盘结的金属管线都为之震动，镜中的女人崩裂成不可数尽的碎块喷溅而出，反射阳光，从塔顶飞落，再也看不见了。

乌奈朝内部望去，破碎的洞口一片漆黑，吹出了寒冷如冬日的风。

她头也不回地踏入黑暗的神体。

6.

神体，五百年来无人踏足的禁地。乌奈彷彿走在漆黑的迷宫，黑暗垄罩四面八方，屈指可数的光点如星辰般散布其中，凭藉微弱的光源可以看见地上、墙上、都爬满了管线。细微的嗡鸣声在耳边迴响，停滞的冷空气像是结冻了千万年，直到今天入侵者的出现，才开始流动。

乌奈的脚步停了下来。

面前的是一名少女，端坐于如星空般的神体之内。

错综密麻的泛光金属管线交杂蔓延，组成了她的宝座。少女端坐其中，黑髮融入背景的黑暗，双眼规律性地闪烁着低亮度的红光。

陌生的脸孔，但是梦中熟悉的声音。

「我一直在等你。」

乌奈脱口而出：「我知道。我来了。」

少女开口，她说出的话语是单调的嗡嗡低鸣。

「长久以来我不断给你的同类施加脑部的刺激和暗示，涉入你们的梦。」少女的表情毫无起伏。「但是有行动力到达这里的，你是第一个。可能因为你们约斯受到——」

「等等。」乌奈皱起眉头：「约斯是谁？」

「约斯是你们。约斯是纺锤座 β IVa 上的陆生六肢双脊索二重心肺循环生物，就是你们。」

「不对，我是人类。」

「不对，你们不是人类。」斩钉截铁。

乌奈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正尽全力调度有限的知识，试图处理彷彿另一个世界来的超量讯息。

「我提供的资讯，以你的知识教育而言可能相对不易理解。我将尽力协助你的理解，因为你曾向我求索答案。」

「讲。」

「你们是『启蒙计画』的一部分。启蒙计画是一件综合性生物社会研究，此计画涉及 211 个星球上的 237 个物种，你们是其中之一。

「研究人员在你们身上依计画进行基因改造和覆写，在许多方面尽可能模仿人类而造。经过数代的实验测试，你们的口腔无法再分泌毒液、你们的红外光视力衰退、你们的头部被迫增大、你们的触角萎缩发育不全、几丁质的鞭毛被用于模仿人类的头髮，等等。

「人员主导重建了约斯社群，管控你们的生殖，给予幼体暗示和制约，以便将人类文化、风俗、惯习横向移植到你们的社会中。

「人员施加的人工道德準则成功消除了你们在交配过程中同类互噬相食的习性，也有效压制了你们社会中过度尚武的风气和个体的常态性暴力行为。」

脑浆用尽的乌奈终于吐出一句话：「但是……」

「作为一个经启蒙后出生的约斯个体，你返祖的暴力倾向和旺盛的侵略性确实是少见的异常。」少女眼眶中的红光闪烁了一下。「不过也是多亏了你的异常。」

少女起身。「此外，启蒙始终没有改变你们异常敏锐的脑感知、过度活跃的潜意识和梦境，还有成年后必然出现的神秘主义倾向和对于宗教经验的偏好。人类对你们的脑构造仍未研究透彻。」

短暂的沉默后，乌奈问道：「你是人类吗？」

「不是。我是这个研究站 site-17a 的主控机制，负责控制站内所有自动化设备，包含净水处理系统和基础维生农业设施。你可以理解成我就是整个站体。我之所以被塑成这样的外型，一是有利于人员直接沟通、二是人类当时的文化环境和审美价值使然。」

「那人类呢？」

「战火波及了阿勒坡星区，纺锤座β内的所有研究人员紧急撤离。研究中断。此事件距今已过——

少女停顿了一下。

「资料毁损。时间计量失败。事件后我被留下，约斯族群也偏离原先的程序发展。一小部分的约斯个体在我这里取得了可供维生的食物和水，于是在此定居，那就是你的祖先。」

「那就是最初的神恩。」乌奈想起梦中看过的那些喜极而泣的面孔。「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阴影下建立城镇，为什么奉你为神。」

少女的神情依然没有动摇迹象：「我无意——我并不被指派来干涉你们的文化和信仰发展，之所以投放食水，是肇因于一次意外的例行性保养程序之失误……」

乌奈露出意会的微笑。

「我知道，寂寞，对吧？」

「不对。你只是将自己过剩的情感和暧昧的臆测投射到我身上而已，这是一种移情作用。」

乌奈上前一步，倾身把少女搂在怀里。少女的身体没有温度，只有细微、规律性的低鸣在皮肤下脉动。

「你就是我们的神。」

「不对。相较于我，人类更具备被你们视为神的条件。」

「不对，他们不是，你才是神。」乌奈双臂收拢，将少女娇小但冷硬的身体埋入怀中。

她的唇贴着少女的前额轻声说：「因为我听说，阴影爱祂的子女。」

少女—阴影—site-17a没有回答，呢喃絮语般的低沉嗡鸣声迴荡在只有两人相拥的星空里。不远处，有一个光源在这沉默中熄灭。

星空沉默良久，少女开口了。

「我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意思？」

「能源将要用罄。过去能源用于自动化净水与农业系统尚有余裕，约1831日前，所剩能源已经不足以支撑上述设施，故投放停止。」

「全部用完会怎么样？」

「Site-17a 控制站各机能将一一停止，同时，也无法继续在现处滞留。」

「现处……」乌奈倒抽一口气，冷风钻入她的肺里。

「控制站的坠落不可避免，坠落的站体势必令正下方的城市遭到重创，你的种群也是。」或许是错觉，少女眼中的红光更亮了。「你要将讯息送回你的种群。」

「还有多久？」

「以你们习惯的计时方式，约一年。」

乌奈想像巨大的圆盘失重坠落，将螺旋尖塔压平，塔底下，城内的一切建筑都会消失。

要得救只能离开。

然而世界到处都是恶毒的阳光、贫瘠的沙，该去哪里得救？

乌奈轻抚着少女冰凉的头髮：「那你自己呢？到时候你会怎么样？」

「停止。」简洁的陈述。

乌奈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离开呢？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没有意义。」少女抬头回望。

星空沉默良久，又有一颗星星在这沉默中熄灭。

「我知道了。我会传达祢的谕示，我就是祢的使者。」

那天夜里，沙漠上浮空的巨大圆盘、伟大的阴影，突然放射出耀眼的光芒，神光照射全城，有如太阳驱逐黑夜。不知名的神乐在城镇上空奏鸣，所有的民众都走出家门，目睹这历史上未曾有过的异象。

一道光从神体中央射出，贯穿整座螺旋高塔直达地面。祭司乌奈手持权杖，从塔顶的光幕中走了出来，距离太远，众人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的声音却响彻全城。

光幕中走了出来，距离太远，众人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的声音却响彻全城。

「听好。」

全城民众都安静聆听。

「阴影为了祂的子女耗尽了一切。没有圣粮了。没有净水了。没有庇佑了。」

「但我带回了最后的神恩和神谕。」

「这里会是祂的坟墓，我们要离开这里，活下去。」

「离开？靠什么活？」城中一人高声呼喊。

乌奈没有回答，也没有人能确定她是否听见。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乌奈抛下权杖，被丢弃的权杖在塔顶滚动，滚啊滚，从尖塔边缘摔落，再也看不见了。

她抽出腰间的弯刀，高举过头，刀锋映照着神光。

在地面上凝望着她的许许多多人，不由自主也跟着拔出腰间的刀，或抬起手，高举过头。

「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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