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伟伦/PanSci专栏作家,故事专栏作家,udn鸣人专栏作家,前国立卫生研究院健康福利政策研究员。我喜欢虎斑、橘子、白底虎斑、三斑猫。1990年,科学家首次将mRNA注射到小鼠肌肉中,发现肌肉细胞成功地将mRNA转录成功能蛋白。但由于人体的免疫机制,外来RNA被迅速消除,更容易引起严重的炎症反应。Katalin Karik的研究小组发现,特定的核苷酸修饰可以降低免疫细胞的激活程度。如果合成的mRNA上有足够多的核苷酸修饰,细胞就不会排斥外来的mRNA,细胞就会乖乖地跟着mRNA,制造出我们的蛋白质。
去年(2020年)年底,2019年冠状病毒病(新冠肺炎)疫情临近周年之际,由辉瑞和马德纳合作研发的Moderna疫苗诞生了,其保护力令人惊叹。然而,mRNA疫苗的起源要从30多年前一位女科学家的故事说起。
图//pixabay
过于脆弱的 mRNA,被科研抛弃的孤儿
想象一下,如果我们能控制蛋白质,就能治愈很多疾病。例如,教会白细胞识别肿瘤抗原可以杀死肿瘤细胞并治愈癌症,如黑色素瘤。或者让身体自己产生正常的蛋白质,它可以替代有缺陷的蛋白质,治愈遗传性疾病,比如血友病b。
但是人体是一个厌恶外来物的组织。如果将蛋白质直接注入体内,可能会引起炎症反应。在药厂,完美模仿细胞来生产和纯化分子量复杂的蛋白质,成本太高,难度太大。我该怎么办?嗯,我们可以试着教细胞制造自己的蛋白质!
细胞就像中央厨房,遵循厨师DNA的指令,厨师DNA写出菜谱(mRNA),然后细胞厨房根据菜谱(蛋白质)烹饪菜肴,这就是“DNAmRNA蛋白质”的过程,也就是所谓的中心教条。例如,新冠肺炎疫苗的原理是病毒蛋白出现在人体内,因此科学家可以采取两种方式,即:
让人工DNA进入细胞,如腺病毒载体技术(牛津疫苗等。).让人工mRNA进入细胞,如mRNA疫苗(辉瑞疫苗等。).mRNA疗法的第一缕曙光出现在1990年,当时科学家首次将裸露和无保护的mRNA注射到小鼠肌肉中。他们还发现,小鼠的肌肉细胞成功地将mRNA翻译成功能蛋白,这一过程持续了18个小时。然而,科学家们很快认识到这样一个事实:虽然mRNA疗法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在实践中却有很大的障碍。如前所述,“人体是一个讨厌外来事物的组织”,它讨厌外来的蛋白质——和外来的mRNA。
因为人体不希望细菌或病毒侵入体内,所以身体有多种优秀的系统,可以随时随地清除外来RNA。例如,有丰富的核糖核酸酶(RNAse)在细胞外能分解RNA更糟糕的是,细胞的Toll样受体(TLRs)系统可以检测到可疑的RNA,并识别出这种可疑的RNA属于外源基因,因此判断细胞正在被病毒感染,因此关闭了这些RNA的翻译,这甚至会引起严重的炎症反应。人体的天然防御系统,对于mRNA治疗,不仅导致翻译效率低下,还可能对患者的健康造成伤害。
人体近乎完美的免疫系统让mRNA疗法走入冷宫,沉寂多年,直到一位女科学家的出现。
因为人体不希望细菌或病毒侵入体内,所以身体有多种优秀的系统,可以随时随地清除外来RNA。图//Giphy
降职、罹癌,依旧没有放弃的女科学家—卡林柯
1985年,30岁的匈牙利科学家Katalin Karik带着丈夫、2岁的女儿和一只用1200美元缝制的泰迪熊飞往美国,开始了研究生涯。卡林克对mRNA疗法的可行性深信不疑,并继续申请mRNA疗法项目的研究经费。但当时学术界普遍认为RNA太脆弱,RNA诱发的炎症反应太强,希望不大,所以她的计划一再被高层否决。在没有资金和研究成果的情况下,卡琳科在1995年被大学降职,同时她被诊断出患有癌症。而她老公因为签证要留在海外,只能和她千里之外。健康、职场、家庭的三重打击,考验着Karinke对mRNA疗法的信心。
匈牙利科学家Katalin Karik。图//维基百科她回忆起当时的想法:“我觉得也许是我不够聪明,不够优秀。我试着告诉自己:一切都准备好了。
了,我只需要做出更出色的实验就可以了!」而在三年后,因为共用一台影印机,卡林柯认识了研究 HIV 疫苗的同事魏斯曼(Drew Weissman),两人一同埋头研究着 mRNA 疗法。直到 2005 年,研究终于露出重大突破──他们找到不会引起发炎反应的 RNA 了!
不会引起发炎反应的关键结构?
科学家很早就发现,核苷酸(DNA 或 RNA)会活化免疫系统,引起发炎反应,但令人困惑的是,动物细胞里也有丰富的核苷酸,为什么不会活化免疫细胞呢?以 DNA 来说,直到上个世纪末,人类才发现原来 DNA 的序列和微结构,会触发特定的细胞讯号,例如 DNA 的 CpG 序列里,较少的甲基化(methylation)修饰,会活化免疫细胞的第九型类铎受体〔注一〕,研究者推测这可能是因为细胞认为此特徵符合原核生物的 DNA,因此会启动发炎反应、排除入侵者。根据此概念,团队展开了精彩的思辨和实验设计,他们假设:「既然 DNA 如此,那么 RNA 的免疫反应,会不会也受核苷酸的亚型(A、U、G、C 以外的核苷酸)与微结构影响呢?」
他们回顾文献时,发现在科学家已知的 RNA 里,核苷酸的亚型与被修饰(如甲基化)的比例,似乎随着生物演化而逐渐不同。以核醣体 RNA(rRNA)为例,哺乳动物 rRNA 里的伪尿苷(pseudouridine, Ψ)比例是细菌 rRNA 的 10 倍;而转移 RNA(tRNA,负责携带胺基酸、辨认 mRNA 的零件)在哺乳细胞有高达 25% 的核苷酸被修饰,比例远高于原核生物;相较于毫无修饰的细菌 mRNA,哺乳动物mRNA 的 5’ 端帽(5′ cap)修饰,则有形形色色的核苷酸亚型,像是 m5C(5-methylcytidine)与 m6A(N6-methyladenosine)等。细菌和动物 RNA 微结构的差异,也让卡林柯团队能试图釐清 RNA 亚型和免疫反应之间的关係〔注二〕。
向细胞学习,天然的免疫逃避
科学家分离出细胞内不同的 RNA,分别为 rRNA、mRNA、tRNA、粒线体 RNA等,餵给免疫细胞如树突细胞(dendritic cell),并观察不同的 RNA 是否会引起不同程度的发炎反应。结果发现,哺乳细胞的 rRNA、mRNA 会诱发些微的发炎相关因子(TNF-α);粒线体 RNA 会引起剧烈的发炎反应〔注三〕;而核苷酸修饰比例最高的 tRNA,则几乎不会活化免疫细胞。
为了确认何种核苷酸的修饰,能避免活化免疫细胞,科学家合成了多种 RNA,其中的核苷酸分别由伪尿苷、m5C、m6A 等取代,再将众多人工 RNA 和人体的树突细胞混合。结果显示,特定的核苷酸修饰,如伪尿苷等,能降低免疫细胞的活化程度。也就是说,若要打造出不会引起人体发炎反应的 mRNA 疗法,关键就在于让人工合成的 mRNA,有足量的修饰核苷酸,让细胞受器误以为这是「自己人」,然后细胞就会乖乖地照着 mRNA、做出我们心中的蛋白质了!
随后,卡林柯团队将带有核苷酸修饰的萤光蛋白 mRNA,注入小鼠静脉。他发现,若注射的是有核苷酸修饰的人工 mRNA,小鼠体内的发炎因子都远低于无修饰的组别;更重要的是,在动物脾脏里检测出高量的萤光蛋白及更稳定存在的 mRNA。动物实验的结果同样显示,核苷酸修饰 mRNA 技术,能有效降低发炎反应、大幅提高转译效率和稳定性的优势。
此刻开始,卡林柯真的做到了她当年心中所想的「更出色的实验」!即使在人生低潮时,她也没有放弃的 mRNA 疗法,逐步向治疗癌症、罕病的目标挑战。而他们做出的研究结果更在数十年后,一跃成为拯救世界、终止 COVID-19 疫情的 mRNA 疫苗。
从实验可行到正规医疗手段
卡林柯与魏斯曼的研究,帮 mRNA 疗法开启了绿灯,也吸引了更多科学家,持续地最佳化 mRNA 疗法,如:
- 提升转译效率
最佳化 mRNA 的 5’ 端帽(5′ cap)、5’-和 3’-非转译区(untranslated region, UTR)、多聚腺苷酸尾(poly-A tail)等部位,并增强 mRNA 在细胞内的稳定性和转译效率。像是在 5’ 端帽模仿真核生物的 m7GpppN〔注四〕结构,或开发新的微结构;在特定疗法设定最佳的多聚腺苷酸尾硷基长度等。这些技巧让 mRNA 在细胞内能存活更长的时间,产出更大量的蛋白质,使得在临床现场中,需要的 mRNA 量更少,大幅地增加了未来 mRNA 疗法成为正规医疗的可行性。
- 最佳化载体
儘管病毒载体,例如慢病毒(lentivirus)也能投递 mRNA,但白血球对病毒外壳的免疫反应,仍令人却步。而早期的投递技术通常使用正电脂质吸附与保护 mRNA,但它的肝脏毒性使它逐渐被弃用。目前研究单位逐渐转向改用 pH 敏感性脂质,在中性的生理环境下可保持电中性、降低毒性;当 pH 敏感性脂质被细胞吞噬,进入溶体(lysosome)后,会因 pH 值降低而重新带电,进而逃脱溶体。
而在 COVID-19 疫苗开发中,从 mRNA 疗法延伸出的 mRNA 疫苗更展现了其他技术无可取代的优异性:
- 开发/改良速度
和腺病毒载体类型疫苗,如牛津疫苗比较起来,mRNA 疫苗无须进行细胞培养和纯化病毒,整体更快速、安全;而和蛋白质类型疫苗,如 Novavax、高端疫苗比较,mRNA 疫苗能直接让细胞产出病毒棘蛋白,不需要烦恼蛋白质在剪接(splicing)、摺叠(folding)、醣化(glycation)等转译后的修饰,生产上更加迅速。从病毒基因序列公布的那天算起,莫德纳仅花了 25 天就完成了疫苗。而面对各地的变异株病毒,辉瑞疫苗表示仅需 6 週,就能完成针对变异株病毒改版的新剂型。mRNA 疗法的惊人开发速度展露无疑。
- 安全性
mRNA 在人体内分解速度快,安全性高,由于未採用 DNA,能减轻民众对于疫苗是否会插入人体基因的疑虑。
- 接近自然感染
和蛋白质类型疫苗比较,mRNA 疫苗更接近病毒自然感染细胞的过程,让细胞表面布满病毒棘蛋白,能有效刺激细胞免疫(cellular immunity)反应。
从卡林柯飞往美国那天开始,她已经在 mRNA 疗法领域耕耘数十年。谁也没想到,她当初的坚持与科学界的弃儿,至今已成了拯救世界、终结大规模传染病的关键技术,未来更可能战胜癌症、克服罕病。现在不少人都认为她的卓越表现,应得到诺贝尔奖的肯定。你认为呢?
〔注一〕被免疫系统判定疑似细菌 DNA 的 CpG 序列,由于它可以引起发炎反应,所以反倒在疫苗领域被作为佐剂使用。如国产高端疫苗,其佐剂就是使用 CpG 序列。
〔注二〕有趣的是,许多病毒(如流感、腺病毒、单纯疱疹等)的 RNA 也有大量的修饰。这此现象暗示这些病毒和人类共存极久,可能从我们的细胞偷学了这招,以更好地模仿宿主特徵,骗过我们的免疫系统。
〔注三〕粒线体是古代细菌残留在我们体内的痕迹。
〔注四〕在真核生物 mRNA 链第 1 个硷基的前方,尚有个以 3 个磷酸联结的硷基(G),被称为 5’ 端帽。若缺乏此修饰,mRNA 在细胞内会快速被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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