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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摩店的装修和我刚来体验的时候一样。然而技师小方早已失去了当初的热情：足浴行业已经没有办法走下去了。
她的手指摩挲着我的脚步，然后回答我的疑惑：“主要是问题太多，回答太少。你们男人总是喜欢问问题。”
“问我是哪里人，未来打算去哪里，为什么要做这个，仿佛我的人生背景是一个永恒的谜。”
y: visible;box-sizing: border-box !important;overflow-wrap: break-word !important;">我试图通过伸展身体来躲开对视，然后笃定地告诉小芳：“这是不可避免的。”
“他们问问题不是为了问出个所以然来，答案不重要，过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问出问题的那一瞬间。提问者是天然的凝视者，你要明白。”
小芳接着丢了一袋中药进脚盆里，搅动着药水，药渣散开后整个脚盆的水变得一片浑浊。双脚伸进去后，居然有点刺痛。
小芳还在一边搓脚一边指着门上的技师行为守则吐槽：“他们可以不听，但我必须回答。”
有问必答、有求必应，正规服务，安全第一！这是身为足浴中心员工必须遵守的职业规矩。
每次客人一开始找话题，她就不得不从自己的过去讲起。聊到高中高中肄业，再详细讲述从家乡到这家店打工的经历。
然而客人往往不满足，他们还想要更多。
小芳说：“我的故事还不够苦不够艰难，也不够曲折。”他们认为故事中应该多一点离别，还缺少了一点恻隐。
前来按摩闲聊的客人们，最喜欢聆听他人的苦难，再用情绪来消解。小芳继续说：“他们的同情和怜悯都是卑鄙的。”
说完，她往脚盆里加了热水，因为水温升高，盆里的药味愈发刺鼻了。
我起身问了问那中药包的成分，小芳老老实实地回答，是老板买的药剂，如果足浴的时候用了这个可以多收客人五十块钱，而小芳可以分到二十块。
我笑了笑，让她以后别再用了，有事直接说事。
小芳拿来一条白色的一次性毛巾把我脚上的水分擦干净，端走脚盆之前还在我的脚背上掐了一下。
她回来接着给我按摩：“一般到了这个时候，我就该讲故事了。”
如果客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那么故事里的小芳就会是一个农村穷苦家庭的孩子，父亲因为长期抽旱烟患了肺癌，小芳不得不辍学进城打工。
她去过餐厅后厨打下手，在超市仓库整理货架，也曾在街边小巷子里的美妆店做零工。但是这些微薄的收入都不足以支付父亲每个月高昂的医药费，小芳这才来到了月薪更高的按摩店。
这是中年人都喜欢的逼良为娼的故事，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在按摩店、洗浴中心的消费就不是为自己寻欢而是施舍，是在拯救天下贫苦苍生，以行善积德为依据抵消掉内心向往情色交易的罪恶感。
但如果来消费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小芳又变成了一个坦荡的人。
她来这里打工的目的就更纯粹了，只是单纯想来这里挣钱。
她是个矛盾的结合体，和他一样热血方刚、疾恶如仇，推崇爱与和平，对世间所有不公正都愤愤不平，但他们都是好人。
我告诉小芳，年轻人确实都很吃这一套，独立生活是他们的人生信条。善恶并存于此，唯独他们不染污泥。这个故事一旦讲好了，回头客不会少的。
可是这又能维持多久呢？
人是具有流动性的，故事总有讲到枯竭的一天。
来店里足浴提问、求解答的男客人越来越多，答案就那么几个，他们总想带点什么回去，哪怕那些都是虚构的。
我告诉小芳，或许可以试着如实回答他们的问题，说不定也有有人喜欢真实的版本。
小芳像是猜到了我想说什么，笑了笑：“喜欢听我认真讲故事的都是文人，但我最怕的就是文人。”
为什么？
“因为他们喜欢把我的故事发在网上，美其名曰创作，不过好在你不是那种人。”
“嗯，我当然不是那种人。”我转过身背对着小芳穿袜子，刚好能隐藏我的虚情假意。
走出店门那一刻抬手看了眼表上的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这时候，正是创作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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