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IC照片。
01不一样的女孩
家长会将在今天举行。
苏的妈妈提前来到女儿的教室门口。数学课最后5分钟,老师布置了40道加减法题,这样可以一次写完,做完了组长可以收下。很快,老师在讲台上大声宣布:一组交了!两组也交了!一年级的孩子已经有了竞争意识,其他组的领导也在催促,现场如火如荼。
苏5岁时被诊断出患有阿斯伯格综合症,所以她的智力发育相当缓慢。她写作笨拙而缓慢。有刻板的行为和自己的秩序。
组长已经收集了其他学生的所有练习册,但她还没有完成。老师不停地催促,组长也很着急。他拿着苏苏的笔记本,转身走向讲台。当她的命令被打破时,苏苏立刻起身追了上去,伸手抓起笔记本。组长一让路,她就倒在地上哭了。
铃响时,苏苏的妈妈走进教室,抱起女儿安慰她。组长觉得委屈,看到后马上说:“没事,阿姨看到了,我不怪你。”。这样的小矛盾几乎每天都在苏苏的生活中上演。
此前,阿斯伯格综合症和自闭症被归类为广泛性发育障碍的一个亚型。2013年,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简称DSM-5)然而,阿斯伯格综合症和自闭症被归类为自闭症谱系障碍(简称ASD)。目前,自闭症的病因和发病机制仍不清楚,是一个终身无法治愈的患者。
在DSM-5手册中,根据社会交往和有限重复行为的严重程度,将自闭症谱系障碍分为一到两个等级,分别对应“轻度至中度重度自闭症”,阿斯伯格属于轻度自闭症。
在一些文学作品或媒体文章中,自闭症儿童往往被认为在某一领域具有特殊才能,甚至是“天才”。有人认为牛顿、爱因斯坦、乔布斯、比尔盖茨之所以取得非凡的成就,是因为他们自闭。今年5月,特斯拉总裁埃隆马斯克也声称自己患有阿斯伯格综合症。
然而,自闭症谱系障碍儿童在智力、语言能力和社会交往方面存在很大的个体差异。
致力于分享阿斯伯格信息的平台“蓝衬衫Aspie”的创始人、神经科学的蓝衬衫博士说:“并不是所有轻度自闭症的人都有天赋,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需要培养和提升。但天才是少数。一味强调这一点,会忽视我们需要的帮助和存在的障碍。”
“蓝衬衫Aspie”,一个专注于分享阿斯伯格信息的平台。
02社会障碍
在过去的两年里,歧视自闭症儿童的案例频繁发生。据媒体报道,2018年,深圳某小区15户自闭症家庭入住公租房时,遭到小区业主拉横幅抗议。2017年,北京某小学就读的一名男生患有自闭症,其他普通孩子的家长要求开除他的学籍。
对于孩子能上学的父母来说,孩子的病是可以隐瞒的,但在坦白之前是不能隐瞒的。“没有人会告诉所有人我的孩子患有自闭症。”
尽管在学校生活中磕磕绊绊,但苏苏的母亲觉得她的孩子学习“非常幸运”。她曾经送苏苏去上学,天气很好。苏苏回头说:“再见妈妈”。看着女儿在阳光下跑进学校的背影,她突然感动得热泪盈眶。
如果把一节课比作一杯水,苏苏的妈妈希望女儿不是水面上的浮冰,也不是水底的卵石,而是一滴无色无味的水,“融化在水里”。然而,自闭症谱系的孩子有他们自己的特点。这些特点都是我们的天性,很难隐藏,总是让他们脱颖而出。
浩浩的妈妈很担心她的儿子。浩浩现在5岁,正在上幼儿园。两年前被诊断为阿斯伯格综合症,智力正常,说话流利,但不能理解他人意图,不能恰当表达自己的需求。“他喜欢人,就直接去摸,抱着。如果他看到任何玩具,他会抓住它们。”
当他和朋友玩游戏时,他总是希望他们玩他们喜欢的游戏。我的小伙伴很抵触,但是浩浩很难理解对方的不情愿。相反,他会一直重复“让我们玩这个游戏,让我们玩这个游戏”。
李梦琪,国际注册行为分析师(BCBA),常年从事北美自闭症儿童的临床康复工作。她说,有些孩子在和大人互动时让人放心,但实际上他们可能缺乏分析自己所处环境的能力,在学校和同学相处时会发生摩擦。
以这类孩子为例,在干预过程中,她会为孩子设置情景,让他们以不同的方式思考,恰当地表达自己的需求,从而帮助他们学会在不同的情境中与人打交道。然后,通过强化训练和奖励,她会强化孩子更及时的行为,慢慢让他们学会应对不同的情况。
在她看来,应该给自闭症儿童更多在普通学校学习的机会,让他们可以观察同龄人。“仅仅因为他们缺乏观察和学习的能力,并不意味着他们不需要这种学习环境。同时,学校、家长和教育系统也应提供辅助措施。如果孩子只是被丢在一个不合适的环境中,可能会适得其反。
关于
未经受训练干预,甚至不知道自己患有孤独症的孩子来说,难以掌握社交规则和适当表达情绪,使他们更容易被排挤孤立、遭受校园欺凌,甚至受到伤害后,他们还不知道该如何去陈情和控诉。
青衫在23岁被确诊为阿斯伯格综合征,从小到大在人际关系中存在困难。小学时,青衫曾遭受同学们冷暴力。到了初中,班主任不喜欢他的性格,让全班同学指出他的缺点,班上同学也以“不注重集体荣誉”攻击。
29岁的张柠在国外从事行政工作,她曾在中学时代长期遭受校园欺凌,有过被性骚扰的经历。她还记得,在初二的冬天,英语老师让同学挨个到讲台检查作业,她穿着棉衣,拿着作业给老师批改。她忘记老师说什么了,但记得他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当时,她觉得很诡异、奇怪,不知道老师拍屁股这种行为是否妥当,也不明白这种不舒服的情绪意味着什么。她不断反刍这段回忆,多年之后才明白这是性骚扰,“真正明白那一刻就会特别痛苦,像在蚕食自己。”
2016年4月2日,2016关爱孤独症儿童“点亮蓝色”全国公益联跑活动湖北宜昌站。图据IC photo
03成绩与升学
那次家长会之后,苏苏妈妈一直在思考,女儿有没有受到伤害。她想,女儿肯定受到伤害了。
但是谁都没有错。小组长、老师各有义务和职责,对于一年级的小朋友,老师需要训练他们的运算速度。规定时间内完成一定量的练习题,这是学业规则,是孩子们需要达到的标准。但她不禁想问,“苏苏有错吗?”普通孩子一个小时就能完成的作业,苏苏要用上三四个小时,“她是有进步,但是进步很慢,付出了别人4倍的努力,收获却可能只有别人的1/3。”
苏苏也有着自己独特的优势,她记忆力强,英文单词一两遍就能记住;追求完美,玩配音游戏会不断重复,不嫌枯燥,直到满分为止。但她的优势不足以应对现阶段学业对孩子的标准。数学考试里,她的做题速度慢,而语文试卷有看图写话,她的语言组织能力较差,面对宽泛的提问会不知所措。
她的成绩常是吊车尾。每当周测成绩在班级微信群中发布,苏苏妈妈便备受煎熬,“她现在读一年级,年龄还小,不知道考倒数第一有什么不好,但她稍微大一点,心理越来越成熟,就会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会更加没有信心。”
皓皓妈妈表示,她曾和其他家长一同到当地教育局申请为孩子所在幼儿园配备特教,但遭到拒绝。苏苏的班主任也坦言,尽管她私下补习了许多孤独症相关知识和教育方法,但仍希望有专门的特教老师进入学校干预。
然而,国残联精协副主席兼秘书长、中国残联精协孤独症工作委员会主任郭德华提到,“目前指导意见下来后,很多基层学校在实施方案、资源配备上都存在不足。对于孤独症的孩子,要想给他们恰当的安置和支持,就需要先精准的评估,提供相应的师资、课程体系和整个包容的大环境。”
图据IC photo
04诊疗
在国内对孤独症的认识刚起步的这段期间,轻度的孤独症患者被忽视了,部分家长觉得孩子不过是有点内向或调皮,在学业上没有太大问题就行。这些小孩逐渐长大成人,但是身上的特质并未随时间增长而自动消失,不善社交、感官超载等等,让成年孤独症患者的生活充满困难。
平时生活中,张柠勤奋、优秀、漂亮,工作中看上去和普通人别无二致。但从小到大,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像在气球里。2019年10月,工作和生活中日积月累的压力爆发,她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症和重度焦虑症,情绪反复无常,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出现这么多的故障,像困在黑暗里找不到出口。
到了第二年4月,她被确诊为阿斯伯格综合征。她突然释然,“我能原谅我自己了,我一直都不太清楚,我为什么不会跳皮筋,我为什么没有办法跟同学联手一起做游戏,我的动手能力、平衡感各方面都特别差。我非常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无论我多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当我被确诊(孤独症)时,我才知道我已经够努力了。”
在国内,目前能诊断成人孤独症的医生大多隶属于儿童精神科。有论文显示,中国的儿童精神科医生不足500人,而根据青衫Aspie平台的统计,国内能够诊断成人孤独症的医生有十位左右。
深圳市康宁医院儿少精神科的王中磊是其中之一。2013年,深圳市康宁医院儿少精神科开设成人多动症门诊,在他接手后,发现一些成人ADHD患者共患孤独症。他开始做成人孤独症谱系的筛查。后来名声渐渐传开,患者从全国各地赶往深圳,在医院的支持下,每周三下午会固定给成人问诊。
在他的诊疗经历中,不仅有青少年来就诊,还有一些中年人,这些人历经挫折,比起普通孩子面临更多的压力。随着年龄渐长,面对的社交场景、环境变化更复杂,他们更容易患有继发性的情绪问题,比如说共病抑郁症、双向情感障碍、焦虑症等等。
很多患者在找到王中磊前,已经去过成人精神科确诊了抑郁症或其他情绪问题,“虽然他们的情绪有得到适当干预,但不善社交和表达的根源依然未被顺藤摸瓜找出来,周围的社会环境并不包容这些特质,他们的情绪得不到宣泄,所以容易出现问题。”
确诊阿斯伯格综合征的成年人往往会提到“释然”。在拿到诊断后,他们终于不再对自己的格格不入而迷茫困惑,像补全对自我的了解,更有信心直面之后的人生。
王中磊表示,从患者整个人生轨迹来看这是可以理解的,“一方面本身孤独症、阿斯伯格,它并不像高血压、糖尿病这类疾病被人了解和接纳,另一方面,在很多家长的理念里,觉得踏进精神病医院是羞耻的事情。”
在和大量患者的交谈中,王中磊发现,大部分成人孤独症患者从小就被误解、被排斥,他们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在这种不被理解的环境下,他们得到的负面评价更多,更容易自卑自责,“甚至有些人会形成低自尊的人格,他觉得自己不如别人,但在确诊之后,他终于可以释怀了,原来不是我的意志力不强或者不如别人,是我天生有障碍。”
至今为止,孤独症依然是全球性的难题,它并没有特效的治疗药物或者手术、器械疗法,也不存在“痊愈”一说。
一名孤独症儿童在玩耍。图据IC photo
05多样化的支持
青衫现在美国一所高校攻读神经科学博士学位。拿到阿斯伯格综合征的诊断后,学校提供了相应的支持。比如,他有听觉处理障碍,学校会给她提供专门的听力软件来辅助。在考试时学校会给她安排单独考场、延长时间,从而减少感官困扰。此外,她还有参加一些社交培训项目。
前往医院诊断的成人阿斯伯格患者多了起来,国内医院和医生也开始重视这部分人群。王中磊表示,他所在的深圳康宁医院开设了针对青少年和成人的社交训练课程,分别针对12-17岁和18-25岁,只要申请人员达到开课标准,医院就会排课。
对于幼小年龄段的孩子,如何获得合适的教育依旧是绕不开的话题。
尽管目前国内的教育体制在改革,但普通学校里现行的考核标准针对的是绝大多数普通孩子。对于少数的特殊孩子而言,他们迫切需要额外的一条通道。
国际上,对于特殊教育方面的主流理念是融合教育(Inclusive education),其提倡有障碍人士在不受歧视和公平的情况下,在普通教育系统中获得优质教育。
国外的融合教育自上世纪五十年代就已起步,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长李拉认为,融合教育在国内尚未取得体系化成果,学校内外应形成一个体制化的保障体系,以维持融合教育的发展,“学校、医院、残联、康复机构及教育部门需要有序地形成合力。”
一方面,在教学上,国内尚未针对孤独症孩子设立统一的课标。国残联精协副主席兼秘书长、中国残联精协孤独症工作委员会主任郭德华告诉红星新闻记者,针对特殊儿童的教育,已为聋、盲和智力障碍设立了义务教育课程标准,“但孤独症的标准迟迟没出,因为孤独症的教育比较复杂,还有很多问题也没搞清楚,这些都是未来要重点解决的问题。”
另一方面,地方教育部门和学校对于特殊学生的支持系统仍有所欠缺。
皓皓妈妈曾联合其他家长前往教育局,申请给像儿子这样的特殊儿童配备特教或自己聘请影子老师入校,均被拒绝。
芝加哥大学心理学院的在读博士、国际认证行为分析师陈霄霄有过担任影子老师的经验。她表示,在北美,影子教师需要经过专业训练,通过应用行为干预等方式来教育和引导小孩,学校往往也很配合。在担任影子教师期间,“我就在学校待着,跟着这个孩子,他去哪儿我去哪儿,就像他的影子。当他遇见困难,我就提供帮助,比如小朋友来找他玩,我要提示他,该怎么跟小朋友社交,怎么跟小朋友交换玩具等等。”
从目前的经验来看,只有家庭才能一直为孤独症孩子兜底,孤独症变成了所有人都要学习的功课。
王中磊曾遇见过父母跟孩子完全是两个极端,孩子怀疑自己有阿斯伯格,而父母坚决不认可孩子患病,甚至在诊室里爆发剧烈冲突。
他认为,对于孤独症患者的成长而言,父母扮演了最核心的角色,“每个人跟家人相处时间是最多的,家庭环境对个人塑造的影响是最大的。”相应地,孤独症的孩子也最需要父母的理解和支持。
张柠曾在社交媒体上记录,她难过于为何没有早一点确诊。她还记得,父母得知她确诊阿斯伯格综合征时,“那一刻他们是非常痛苦的”。妈妈跟她说,自己很后悔,后悔没有读心理学专业,如果读了心理学,是不是就可以保护她,可以挽救她了?
确诊之后,张柠开通了B站账号“阿星球的阿星人”,专注于科普有关阿斯伯格综合征的信息。一些家长渐渐找过来,向她诉说烦恼、寻求帮助。
其中一位家长让她印象深刻。那个家长并不索求什么,只是告诉她,自己的愿望特别简单,就是希望女儿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他说我的联系方式躺在他的微信通讯录里面就可以了,因为他终于看到一个阿斯伯格也能健康长大,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爱人。他就觉得他的女儿也可以有这样的人生。”
在学习和社交上,苏苏进步缓慢。但苏苏在语言和音乐上有着独特的天赋,苏苏妈妈也在特意培养女儿对二者的兴趣。有时候,她觉得女儿像只小蜗牛,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她表示,“虽然困难重重,但我还是信心满满。”
她觉得让孩子感受到爱是最为重要的,“要让孩子知道无论发生什么,还有爸妈爱她,永远不会抛弃她,永远都是她的依靠”。要用爱浇灌苏苏的成长。她强调,是用“很多很多很多的爱,很多很多很多的耐心。”
(苏苏、皓皓、张柠、青衫均为化名)
红星新闻记者 蓝婧 实习记者 陈怡帆 实习生 周子杰
编辑 潘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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