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人的高薪。
规模迅速扩大。
离开在线教育后。
他们戳破了里面的资本泡沫。
“双减”政策出台后,互联网K12在线教学实训大楼一夜之间倒塌。
潮水退去,混乱留给了每个人。
网络老师是站在前台的人。在头部企业中,他们是金字招牌,不是名师就是名校,与高薪相结合,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们身处的真正矛盾漩涡。
学习焦虑词,努力吸引注意力,打磨标准化模板.通过与众多在线教师的接触,我们发现这种快速扩张的教育形式早已显露出其疯狂的内核。
01
前一天月薪六万
后一天被裁
去年,毕业于顶尖大学的梁浩收到了一帮在线教育公司的邀请。他发现讲师的工资是他自己的三倍。
“我还是得考虑一下。我立即辞职。”
像这样的头部企业承诺给讲师的年薪,即使是应届毕业生也可以是60万到80万,业绩好的可以是80万到100万。
成为主旨发言人后,梁浩一个月最高拿六七万,低的时候拿三四万。此时,在大多数互联网厂商的起步阶段,月入2万被认为是高薪。
他把梁浩的收入留给了一个他不喜欢的行业。
在一周内,梁浩有4到8节课,每节课90分钟。学生多的时候,几千人同时在线。
这90分钟是他唯一需要面对学生的时间。下节课有导师,作业有题库和批改软件。他的工作是把这个班教好。
今年年初,教师资格证成为继续工作的必要条件。当面临选择时,导师发来请柬,月薪3万元,他接受了。
业内有人被挖走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即使他失去了讲师的高薪,梁浩的收入仍然相当可观。与此同时,他在公立学校的同学的月薪也只有上限5000,他经常完成不了作业。
高薪和高进入壁垒让这个行业看起来很繁荣。当时参与其中的人也把它当成了金饭碗,直到一切戛然而止的那一天,它才像晴天霹雳。
rack="42">前一天还是令人羡慕的高薪,第二天,只能拿完赔偿走人。
布局在线教育的互联网大厂要么断臂求生,砍掉大半教育线,要么纷纷忙着向素质教育和职业教育转型。
梁昊也在裁员大军中。
他还记得,政策刚出台那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无心工作。每个人都在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信息,不仅吃竞争对手的“瓜”,自己公司也吃。
大家一会儿嘻嘻哈哈,讨论哪个项目已经被砍掉了,一会儿又忧心忡忡,问着,“什么时候轮到我们?”
在梁昊眼里,无论被裁与否都很难受,因为这条路已经没有了好未来。“留下的人都被降薪,给手里的工作收尾,或者干着一些杂活。”
像梁昊这样被资本吸引而来的年轻人,原本就没将教育当作自己的事业,现在,他们也正在积极找寻下一个资本的风口。
同为主讲老师,刘洋离开某途课堂后,听说不少同事的工资大跌了60%。不仅如此,他们在秋季学期的课时也会减少,只能在工作日的晚上教课。
在进入某途之前,她已经有近十年的教培从业经历。
尽管转行并非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但即便想转,转去哪里好呢?
02
是老师
也是销售
卖课能力,是构成高薪的关键。
在某途课堂,主讲老师的薪资由底薪和课时费构成,后者直接与课堂中的学生数量挂钩。
而在某帮,除课时费外,根据新增用户和续报课程的人头数,老师还可以得到额外的奖金。
这意味着,为了获取更高的绩效,老师不仅需要供给课堂内容,还会承担销售的职责。
一堂90分钟的某帮体验课,真正给学生们上的只有40到50分钟,之后是时长相等的“家长会”。那么长的非学习时间,只为了把真正掏钱的人留住。
因此,其内容也早已经过了精心的设计。
学科运营会提前给老师传授一套成熟的话术体系,其中很多话,梁昊回想起来仍然“脑袋疼”。
比如,“现在猪肉都要19块一斤了,你小孩上一节课才14块,难道上节课还比不上给他吃块肉?”
面对四五线用户,偶尔还会说,“你们那儿的老师都是在大城市混不下去才留在家乡的,你觉得他们有可能比我们讲得好吗?”
经典的“起跑线理论”当然也免不了,“别的孩子都在我这儿上课,你孩子不上,会是什么结果,自己想想吧。”
不同孩子的学习起点确实差异极大。
在直播课后台,梁昊得以将几千个小孩的学习环境尽收眼底。有学生房间里的窗帘上甚至有破洞,身上的衣服也打了补丁。
针对这样的贫困家庭,也自有话术,“如果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你就得上我们的课。”
负责输出话术的是一个完整的团队,不少人有心理学背景。他们有的总结卖课达人的秘诀,有的研究家长想听什么,要说到对方心坎里。
选用话术的过程堪称“科学配比”。
每堂体验课前,运营都会仔细分析这批用户的画像——他们来自哪个地区,从哪个社交平台被引流而来,因而具有怎样的特点。随后,梁昊就会被告知,今天我们是要主打温情牌,还是制造焦虑。
经济能力也是一个重要的评估指标。
家长报的是0元,9元,29元,还是49元的体验课?
不同的价位代表了他们的付费意愿,由此产生了不同的应对策略。
“毕竟,愿意花更多钱来上体验课的,不会随便听你两句就被糊弄了,”梁昊说,“他们是真要看内容的。”
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让家长觉得,“我需要这门课”。
03
为了吸引孩子的注意
我在课堂上砸金蛋
两年前,刘洋就切身感受到了在线教育对线下教学的冲击。
不少家长第一次接触线上直播课的形式,新鲜感十足。他们发现,不仅在线教育平台上每个人都有名师或名校的招牌,而且很多时候,上课就像看动画片一样,孩子很喜欢。
这正是在线教育最重视的“用户体验”,在不少企业,这个词被提及的频率比“教学质量”更高。
梁昊加入某辅导后,正是进入了优化用户体验的团队。
如今的头部在线教育企业,都会花大力气在提升趣味性上。除了“发红包”等奖励性机制,还会将关键知识点拆解并融入剧情中,制作为动画、短视频,甚至游戏,给孩子提供沉浸式的学习氛围,让他们愿意听课。
“只有你想不到,”梁昊说,“没有我们做不到。”
没有什么比吸引孩子的注意力更重要。当家长回家问“今天课上的怎么样“时,他们希望孩子能回答“我喜欢”。
上课的时候,某途课堂的老师会被分到一间十平米左右的“直播间”,里面有桌椅、电脑,还有衣架和镜子,方便随时整理自己的仪表。
比起线下教学,老师更注重自己的视觉形象了,为了吸引住孩子们的眼球,每个人都会使尽浑身解数,展开一场面对电脑的表演。
从装扮上改造自己是最常见的方式。
刘洋有同事热衷于Cosplay。讲解古诗文时,她会专门换上汉服,头发也搭配着挽成髻。
更有甚者,还有老师会在课堂上自备锤子,玩儿起了“砸金蛋”。也有老师自费购买道具,给孩子们变魔术,更新迭代的频率还不能低。
仅有的课间十分钟,也不能全用来休息,直播间不时会变成KTV包房,或者是一场“真心话大冒险”。
努力可嘉,但刘洋看来,在线直播课的形式,更适合“视觉型”和“听觉型”的孩子。
对很多低龄学生而言,如果没人监督,他们甚至无法安静地坐上半个小时。至于年级稍大一点的,已经学会用手机看视频、打游戏,能否上完一节课,完全取决于课堂是否吸睛。
“但是,在一个无法触达孩子的环境里,”刘洋说,“注意力总是会丢失的。”
04
流水线的课程
摸不着的学生
“双减”之前,田璐已在某途课堂的运营岗工作了两年。
“大主讲”是某途课堂的最大卖点。但田璐听到了不少家长的抱怨,称明明是以老师的个性化招牌吸引报课,最终授课内容却成了另一套标准化的模板,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
在田璐眼里,在线教育领域的过度营销,是互联网行业在又一场圈地运动中自然产生的“流量内卷”。
由于企业体量庞大,教案的“好生产、可复制、易管理”成为了降低成本的最佳选择,毕竟“你没办法专为某个人生产一套课”。
因此,每堂课成为了流水线上的商品,由教研团队生产教案,再经运营和老师共同销售和交付,职能明确。
至于个性化能否真的实现,基本看老师自觉。
刘洋是愿意增添个性化内容的老师。一般最终版课件会提前三到四天给到手中,她常常会修改90%,几乎等同于重做一遍,时间非常紧张。
但据她所知,并非每个老师都会这样做。某途已是行业内主讲老师话语权很大的企业,在其他地方,老师对教案更没有什么发挥空间,也不会被要求发挥。
精细化分工不仅切割了课件研发和授课本身,也把讲课和辅导分离开。
在线教育平台上,主讲老师不和学生接触,只负责讲课。隔着一方小小的屏幕,老师和孩子彼此都只能看得见,却摸不着。
想要互动,也只能是“大家把问题打在公屏上”,老师拣几条说一说。
辅导老师才是和学生接触得最多的人,少则负责30个学生,多则100人。在不少机构,他们也被称作“二讲老师”,课下给孩子讲题,之后再把学生的易错点总结给主讲,以便其调整下堂课的重点,花时间巩固错题。
这导致,作为传授知识的核心人物,主讲老师只能粗略地得知学生的共性问题。
几年前,当刘洋带线下小班时,对每个孩子的性格、优缺点和潜能都很熟悉。现在,她带了以前一百倍数量的孩子,敢说完全了解的,几乎一个都没有。
在某些听学生发音的环节,刘洋的听筒里,会同时传来近千个小朋友的声音。
当听到不准的音时,她会马上出面纠正,但也只能提醒“有的同学读错了”,究竟是谁错了,并不能定位,小孩究竟有没有真的掌握正确的发音,她也无从得知。
面对庞大的K12市场,在线教育的急速扩张并非没有道理,毕竟,有高学历和名师的背书,趣味性的体验,以及节省的交通成本,孩子和家长都很难不动心。
但与之相对的,也是标准化授课的千人一面和无法被监控的教学质量。因此,想让它取代线下教育以完全解放家长,仍是天方夜谭。
好在,一盆政策冷水带来的降温,未尝不是让行业逐步回归理性。与此同时,我们的认识也可以更理性。
不必在资本和营销的催眠下跟风而上,应该思考的是,我们的孩子究竟需要什么。
文、编辑/Freya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图片来自摄图网、Pixel、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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