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沐
图/网络
如果让你穿越回25年前,你最想做什么事?
对于芳村的茶商来说,是倾尽所有买88青饼。
因为在25年里,一饼88青饼的价格从10余元蹿升到十几万人民币,增值速度令人咋舌。
在外人看来无比惊奇的事,却在芳村茶城时刻上演着,“一朝暴富,一朝落魄”,是芳村兼具戏剧性与真实性的一幕。
在中国茶叶的发展进程中,芳村茶城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有人这样评价她,中国茶叶看广东,广东茶叶看芳村。
在40年时间里,芳村茶商数量从80年代初期的不到100家,增长到如今的约20000家,分布了数十个大型茶叶批发市场,如广东芳村茶业城、启秀茶叶城、芳村国际茶叶市场、南方茶叶市场、古桥茶街等。
芳村从老广州人口中的“荒村”成长为全球范围最大的茶叶茶具集散地,年交易额数百亿的“茶叶华尔街”。在这里,你没有买不到的茶叶,不论品种,不论档次,不论数量,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找不到的。
说到芳村茶城,得先说说“芳村”地区。芳村地区,古称“花地”,早在五代十国的南汉时期,芳村就因盛产素馨、茉莉花而声名在外,彼时芳村地区有一园林唤作“芳村园”,遂将“花地”改名为“芳村”。元代孙蕡称芳村为“素馨茉莉天香国”,明清时期,芳村被盛赞为“岭南第一花乡”。
芳村的“茶史”,是从改革开放后正式开始的。
80年代初期,来自茶乡肇庆广宁的广宁人最先开始在芳村做茶生意,将老家生产的茶叶拿到芳村石溪一带售卖,同时利用芳村的“花”资源,批量制售茉莉花茶,茉莉花茶是茶叶市场形成前的主打产品,广宁人是芳村茶城的开拓者与见证者。
接着善于买卖的福建人将乌龙茶、铁观音带到芳村,主要聚集在五仙桥一带。此后越来越多人涌入石围塘,做起了茶生意,自发形成了一个茶叶市场。
与今天芳村交通便利、装潢高大上、高楼林立不同,八九十年代的芳村硬件条件差。紧挨着臭水沟、几把椅子、一张桌子、一个简易的出租房,这是当年很多茶商的真实写照。实力雄厚的茶商会租一个有牌面的档口(广州话, 指小型的售货店或一个摊位),后来逐步形成以新叶、瑞丰、春光、南丰为首的4家大茶行。
1992年我国确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越来越多人涌入芳村,芳村茶叶市场也在这时候蓬勃发展。千禧年之初,洞企石路一带的商铺已有600多家。广宁人、潮汕人、湖南人、福建人,都经历与见证了芳村茶叶市场的壮大。芳村吸引了众多精英的加入,头脑灵活的生意人,半路下海的体制内人员、异地茶商,纷纷来到芳村茶叶市场掘金。
芳村与普洱茶
中国人日常打开话匣子的套路,多是问“你今天吃了吗?”。但在芳村,人们见到对方第一句话,基本是“你买XX(茶叶)了吗”,“最近哪款产品最紧俏?”。
而对话里所问的茶,99%指的都是普洱茶。
“要赚钱,去芳村;要暴富,炒普洱!”这俨然成为了茶界公认的口号了,可以说普洱茶与芳村是共生体的关系。普洱茶,是芳村茶叶产品里的绝对主角;离开了芳村,普洱茶达不到今天的高度。
二十年之前在各个茶叶档口走一遭,随处可见的大多是铁观音、乌龙茶,福建人在芳村混得风生水起。普洱茶是芳村的边缘产品,价格低,利润薄,甚至当初还有很多茶商并不知道普洱茶为何物;而如今芳村上万商家里头,主营普洱茶的已经占到80%以上,几乎所有茶商都做过或者正在做与普洱茶相关的生意。
“倘若云南不再生产普洱茶,芳村茶城所收藏的普洱茶,也能供全国茶民喝上十年。”这是芳村茶商们的共识与底气。
可以说普洱茶完全改变了芳村茶叶市场的经营模式,在普洱热之前,茶叶的终端是消费,不论是个人消费还是茶馆或茶叶店批量进货,又或者出口到欧美、东南亚等国,茶叶是拿来喝的,即最终茶叶都会被消耗掉。
上世纪90年代,我国台湾人先后到大陆办厂,吹来了喝普洱茶、藏普洱茶之风。1995年,邓时海出版了后来被公认为普洱茶圣经的巨著《普洱茶》一书,让越来越多两岸三地的茶人真正认识了什么是普洱茶,怎么喝普洱茶。之后粤港经济交流频繁,香港人把普洱茶“越陈越香”的认知传播到了广东一带,之后港台资本看到大陆潜在的消费市场,开始引导和左右着大陆普洱茶市场的发展。
商业嗅觉敏锐的芳村茶商,意识到普洱茶具备了与其他茶类不同的金融属性,因为普洱茶存放时间长,且可能越陈越香,不仅保值还有很大的升值空间,还拥有期货的特征。
商人都是趋利的,“炒茶”的概念迅速在芳村传播开来,茶叶的终端不再只有消费者,还可能是无止尽的流通。
“一批茶叶出厂后到了芳村,A茶商买下卖给B茶商,B茶商卖给C茶商……,经过数次手之后这批茶叶依旧在芳村,茶叶没变,变的是节节攀升的价格;也许这批茶可能流到芳村外其他茶商手里,但过了一段时间可能又回到A茶商手里。”在芳村买卖多年的普洱茶商张哥向笔者解释道。
普洱茶在芳村的流通方式不再是由中心向外辐射,最终买单的是普通消费者;而是内部网状循环,成为茶商们的击鼓传花游戏,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倾家荡产。
2005年芳村开始炒作普洱茶,到2007年普洱茶崩盘前,所有人买卖普洱茶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连环卫工、小卖部老板、酒店前台、货车司机都参与了普洱茶买卖。
“2006年-2007年前半年,经常可以看见土豪拿着现金,到每一家茶叶档口去收普洱茶(大益茶为主),无需砍价,有货就收。但是有茶商未必舍得把好货拿出来,因为过了几小时或者一天,同一款普洱茶的身价可能翻了几番。”亲历过当年盛况的刘女士向我们动情描述到。
2007年普洱茶崩盘后,芳村人在短时间内复活了过来。之后不管出现什么样的丑闻与危机,依旧不能阻止新芳村人的加入,不少人都想来这分一杯羹,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拼一拼普洱变黄金。
时至今日,这股炒茶之风依然强劲,在芳村的炒茶模式中,还炒起了“期货茶”,甚至将这股风吹向了整个行业。
2019年11月22日,茶商林女士找同街的茶商叶某订货一件价格为17.85万元的1801批大益牌普洱茶“千羽孔雀”,付完全款后,约定2019年12月20日拿现货。
之后林女士又找叶某下单了90多万元的大益茶,等交货日期一到,叶某却说没法交货也没法退款了。除了林女士,找叶某订货的还有60余人,全部无法正常交货。所有下家联合起来,向警方报警。
了解过后才知道是因为叶某的上家谭某无法按期交货,已欠叶某一亿多元本金,如今谭某已经跑路,叶某其实也是受害者。
这样的炒茶行为,每天都在芳村上演着,“一夜暴富,一夜落魄”正是由此而来。
期货茶的流程是先付钱,约定在规定的时间里(10-30天不等)提货。到交货之前的这段空档期就成了所有炒家的博弈期,赌交货后的价格涨跌,赚还是赔只有到产品交割日才知道。
期货茶交易中信息不对称,市场存在做多做空、 卖现补期等操作,一旦现金流断裂就会导致连锁反应。
2017年,圈内号称“皇茶一号”的轩辕号从一开始的配货价3万元/件,半年内被炒至17万元/件,最后突破了200万元/件。
2020年初,大益推出的鼠饼“洞天福地”,引发了炒家的哄抢,出现了大量茶商关门跑路、买家无从提货的情况。
2021年4月,限量发行的勐海茶厂周年纪念茶“品味66” 从预购价3880元 / 套,猛涨到7万元/ 套,接着又跳水到7000元/ 套。“品味66”从鲜为人知到成为香饽饽,再到烫手山芋,这次的豪赌游戏,持续时间仅仅20天。
2021年大益新茶“仓颉号”再次爆仓, 由于无法按时交单,多次发生斗殴、抢茶等肢体冲突事件,导致有关交易被叫停,此次炒茶事件影响极为恶劣。
芳村茶市的冲突受到了有关监管部门的重视,广州市荔湾区南方茶叶商会不得不发布一则倡议书。
普洱茶不拿来喝而是炒作,历史上的郁金香事件已经给了警告,也许某一天普洱茶市场的泡沫也会破掉,投机者一起头破血流。
虽然叫这种炒茶行为为炒期货茶,但是实际上茶叶还没有被批准为可上市的期货的产品,也就是说茶叶不能脱离市场消费品本身,这也是政府对茶叶的监管方法之一。
芳村作为“茶叶华尔街”,也和华尔街一样的变幻莫测,这里充满了机遇与风险。只要还有利可图,这场与金钱赛跑的游戏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未来的芳村,还会是中国茶叶的中心吗?未来的市场生态会是什么样的?我们目前不好下定论,就交给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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